第15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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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章
淩晉朦朦朧朧睡了過去。
再醒來，已天垂星子。梁蔚提著一盞燈，無聲地守在一旁。
淩晉微微一哂，“你怎麽在這？”
“周小公子說殿下你在廊蕪睡著了， 叫我過來看看有沒有需要做的。”
淩晉的神情柔和下來，“你是親衛，不是侍者，他不清楚，你怎麽也聽他的？”
梁蔚笑了一下，“周小公子難得開口求人，屬下又怎麽好不答應呢？”
淩晉看他一眼，坐起身來，“行了，幹站了一夜，回去歇著吧。”
梁蔚彎下腰，取下淩晉身上的薄衾，盡職地為他照亮前方黑暗，“殿下不生周小公子的氣了？”
“我何時生他氣了？”
倒仿佛渾忘了自己宮中給周溪淺擺的臉色。
梁蔚也不拆穿他，只感嘆了一聲，聲音頗有些如釋重負，“那就好。”
淩晉果真瞥了他一眼，“怎麽了？”
梁蔚撓了撓頭，神色在燭火的籠罩下顯得格外誠憨，“周小公子好似有些在意。”他清了清嗓，“周小公子今日問我出行必備的物什，我本說我準備即可，周小公子卻十分躑躅，屬下原本以為他有什麽不好開口之處，誰知周小公子竟拜托我，請我準備雙份。”
黑暗中，淩晉深邃的星眸被燭火映照得暗光浮動，梁蔚看得分明，淩晉的唇角，在夜風蕩起間，勾了勾。
進門前，淩晉轉身看向梁蔚，“這些吩咐下人去做便是，準備妥當後，我們動身徐州。”
“乘船還是騎馬？”
淩晉想了一會兒，“他馬學得怎麽樣了？”
“就一下午，周小公子已經進步很——”
淩晉沒聽他廢話，“走水路。”
梁蔚痛快應了一聲。
“他既暈車，少不了也暈船，準備點這類藥品。”
“不令軍醫同行？”梁蔚納罕道。
“自然同行，但，到了徐州境內，就只能我和那小東西兩人了。”
梁蔚訝然地看了過來，“屬下都不能跟著？”
“我們是喬裝打扮，人越少越安全。”
第二日，淩晉果真如約進宮陪王貴妃用膳。王貴妃眼見是認真準備了，案上膳食精美，盡是珍饈。案上最醒目的是一道魚膾，此膳名為金齏玉膾，乃用細切的鮮鱸魚與菇菜制成，鱸魚鮮白如玉，菇菜嫩黃如金。
王貴妃也果真格外在意這道菜，原本正喋喋不休地說著宮內生活如何不易，見淩晉案幾上的魚膾一點未動，當即止了話，問道：“這是我特地為你準備的金齏玉膾，你為何不吃？”
淩晉解釋：“兒不能吃魚。”
“你不能吃？”貴妃追問。
“是。”
誰知王貴妃突然變了臉色，她冷笑一聲，譏諷道：“昭王的喜好，還真是因人而異。”
淩晉停下筷，直視王貴妃，“母妃，我食魚會腹痛。”
“荒謬！”王貴妃摔了筷子，伸出丹蔻長指，指著淩晉道：“我聽聞，昭王當年在皇後宮中天天食魚，怎麽來到我淩霄閣，就腹痛起來了？這金齏玉膾是我從前皇後宮中找來的方子，我看昭王不是食魚腹痛，是睹物思人，食不下咽吧！”
淩晉垂下眸，捏緊手中的象牙長筷。
貴妃仍不解恨，“你不願在我殿中用這金齏玉膾，便把我準備的魚當做穿腸毒藥。我偏不信，你現在就吃一口，我倒要看看這魚能不能叫人腹痛！”
淩晉的眼神冷了下來，他面無表情地看向王貴妃，緩緩道：“母妃真要我吃？”
那晦暗幽深毫無溫度的雙眸，令貴妃的激語陡然噎在喉間，貴妃雙目一惶，零亂地看向鴉雀無聲的宮人。
淩霄閣的內侍總管躬下身子，湊過來低聲道：“娘娘，沒必要為道賤菜，傷了母子情分。”
王貴妃深吸一口氣，神情重新倨傲起來，她將青蔥玉指疊至身前，恢覆了優雅。服侍淩晉的宮婢接到內侍總管的眼神，把淩晉案上的魚膾撤了下來，跪到一旁。
淩晉看著大氣也不敢出的宮人，冷淡道：“令母疑慮，是兒之過，煩請這位公公叫張實輔過來，替兒辯白。”
張實輔，便是淩慕琚身邊那與淩晉頗為親近的近侍張公公，二人之所以有此交情，是因他曾是先皇後宮中舊人。
內侍總管猶疑地窺向淩晉，見他神色冷凝，不似作偽，又見貴妃面無表情，不言不語，最終一咬牙，喏了一聲，欠身出了靜可聞針的大殿。
王貴妃精心準備的家宴終歸冷了場。淩晉未再動其他膳食，而是放下筷子，沈默等待。
不多時，張實輔急匆匆前來，見到宮婢手中端著的魚膾，還不及見禮，便急道：“快把這魚拿走，殿下吃不得魚！”
王貴妃見到張實輔，驟然冷了臉，“這金齏玉膾怎麽就進不得昭王的腹了？”
張實輔連忙跟王貴妃見禮，恭敬道：“回貴妃，四殿下食魚會腹痛。”
“哦？我分明記得，當年我去皇後宮中請安，皇後娘娘當著我的面，給我兒餵的魚膾！難不成先皇後毒害皇子嗎！”
張實輔連忙道：“四殿下幼時確實酷愛食魚，隔三差五便要吃上一頓，先皇後便換著花樣給四殿下做魚吃。只是不知為何，四殿下長到十幾歲時，一日食魚後突然腹痛不止，之後就落下了這個毛病，再不能吃一口魚肉。不僅如此，打那後，蝦蟹等一切鮮物，四殿下皆用不得了。”
王貴妃面色變了又變，冷聲道：“不是自己孩子，自然不夠用心，誰知是不是用了什麽不新鮮的魚，才叫晉兒落下這個毛病。”
一直沈默的淩晉陡然站起身來，“誤會既解，我還有事，先行告退了。”
他看也不看王貴妃一眼，轉身向外走去。
張實輔連忙跟著淩晉走出殿外，問道：“貴妃又難為殿下了？”
淩晉聲音淡淡：“她只是不信我不能食魚。”
張實輔忍不住道：“俗話說知子莫若母，王貴妃連殿下不能吃什麽都不知道，當年皇後娘娘可是每一道菜都一一過問，有沒有魚蝦這類鮮物調味。那時殿下嘴饞，把河海裏的物什兒試了一遍，挨個疼了一圈，才消停的。”
淩晉沈默片刻，不知想到什麽，冰冷的神色漸漸消融，他虛虛看著前方，“為這事，母後打了我嘴一下。”
張實輔也跟著笑了，“皇後娘娘那般溫柔的人，也有被殿下逼得動手的時候。”
“是啊，”淩晉垂下眸，嘴角掛著淺淡笑意，“我那時太淘，總氣她。”
眼看著到了岔路口，淩晉看向張實輔，“我要離京數月，父皇的事，煩你為我留意，若遇大事，可遞信至昭王府，他們自有辦法傳訊給我。”
張實輔躬下身，“請殿下放心。”
淩晉點點頭，轉身走入相反的甬道。出了宮門，梁蔚迎了上來，“殿下接下來要去哪？”
“回府，看看準備的如何了。”
梁蔚欲言又止地看了淩晉一眼。
“怎麽了？”
“貴妃托人叮囑過屬下，叫屬下提醒您臨行前別忘辭別舅爺。”
淩晉幹脆利落地翻身上馬，“回府。”
梁蔚仰起頭，“貴妃那邊……”
“她願鬧便鬧，徐州乃我與舅父共轄，徐州有異，我奉的又是秘旨，此時拜訪舅父，豈不令父皇生疑？”
淩晉一揚馬鞭，當先向昭王府行去。
【作者有話說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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淩晉朦朦朧朧睡了過去。
再醒來，已天垂星子。梁蔚提著一盞燈，無聲地守在一旁。
淩晉微微一哂，“你怎麽在這？”
“周小公子說殿下你在廊蕪睡著了， 叫我過來看看有沒有需要做的。”
淩晉的神情柔和下來，“你是親衛，不是侍者，他不清楚，你怎麽也聽他的？”
梁蔚笑了一下，“周小公子難得開口求人，屬下又怎麽好不答應呢？”
淩晉看他一眼，坐起身來，“行了，幹站了一夜，回去歇著吧。”
梁蔚彎下腰，取下淩晉身上的薄衾，盡職地為他照亮前方黑暗，“殿下不生周小公子的氣了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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梁蔚也不拆穿他，只感嘆了一聲，聲音頗有些如釋重負，“那就好。”
淩晉果真瞥了他一眼，“怎麽了？”
梁蔚撓了撓頭，神色在燭火的籠罩下顯得格外誠憨，“周小公子好似有些在意。”他清了清嗓，“周小公子今日問我出行必備的物什，我本說我準備即可，周小公子卻十分躑躅，屬下原本以為他有什麽不好開口之處，誰知周小公子竟拜托我，請我準備雙份。”
黑暗中，淩晉深邃的星眸被燭火映照得暗光浮動，梁蔚看得分明，淩晉的唇角，在夜風蕩起間，勾了勾。
進門前，淩晉轉身看向梁蔚，“這些吩咐下人去做便是，準備妥當後，我們動身徐州。”
“乘船還是騎馬？”
淩晉想了一會兒，“他馬學得怎麽樣了？”
“就一下午，周小公子已經進步很——”
淩晉沒聽他廢話，“走水路。”
梁蔚痛快應了一聲。
“他既暈車，少不了也暈船，準備點這類藥品。”
“不令軍醫同行？”梁蔚納罕道。
“自然同行，但，到了徐州境內，就只能我和那小東西兩人了。”
梁蔚訝然地看了過來，“屬下都不能跟著？”
“我們是喬裝打扮，人越少越安全。”
第二日，淩晉果真如約進宮陪王貴妃用膳。王貴妃眼見是認真準備了，案上膳食精美，盡是珍饈。案上最醒目的是一道魚膾，此膳名為金齏玉膾，乃用細切的鮮鱸魚與菇菜制成，鱸魚鮮白如玉，菇菜嫩黃如金。
王貴妃也果真格外在意這道菜，原本正喋喋不休地說著宮內生活如何不易，見淩晉案幾上的魚膾一點未動，當即止了話，問道：“這是我特地為你準備的金齏玉膾，你為何不吃？”
淩晉解釋：“兒不能吃魚。”
“你不能吃？”貴妃追問。
“是。”
誰知王貴妃突然變了臉色，她冷笑一聲，譏諷道：“昭王的喜好，還真是因人而異。”
淩晉停下筷，直視王貴妃，“母妃，我食魚會腹痛。”
“荒謬！”王貴妃摔了筷子，伸出丹蔻長指，指著淩晉道：“我聽聞，昭王當年在皇後宮中天天食魚，怎麽來到我淩霄閣，就腹痛起來了？這金齏玉膾是我從前皇後宮中找來的方子，我看昭王不是食魚腹痛，是睹物思人，食不下咽吧！”
淩晉垂下眸，捏緊手中的象牙長筷。
貴妃仍不解恨，“你不願在我殿中用這金齏玉膾，便把我準備的魚當做穿腸毒藥。我偏不信，你現在就吃一口，我倒要看看這魚能不能叫人腹痛！”
淩晉的眼神冷了下來，他面無表情地看向王貴妃，緩緩道：“母妃真要我吃？”
那晦暗幽深毫無溫度的雙眸，令貴妃的激語陡然噎在喉間，貴妃雙目一惶，零亂地看向鴉雀無聲的宮人。
淩霄閣的內侍總管躬下身子，湊過來低聲道：“娘娘，沒必要為道賤菜，傷了母子情分。”
王貴妃深吸一口氣，神情重新倨傲起來，她將青蔥玉指疊至身前，恢覆了優雅。服侍淩晉的宮婢接到內侍總管的眼神，把淩晉案上的魚膾撤了下來，跪到一旁。
淩晉看著大氣也不敢出的宮人，冷淡道：“令母疑慮，是兒之過，煩請這位公公叫張實輔過來，替兒辯白。”
張實輔，便是淩慕琚身邊那與淩晉頗為親近的近侍張公公，二人之所以有此交情，是因他曾是先皇後宮中舊人。
內侍總管猶疑地窺向淩晉，見他神色冷凝，不似作偽，又見貴妃面無表情，不言不語，最終一咬牙，喏了一聲，欠身出了靜可聞針的大殿。
王貴妃精心準備的家宴終歸冷了場。淩晉未再動其他膳食，而是放下筷子，沈默等待。
不多時，張實輔急匆匆前來，見到宮婢手中端著的魚膾，還不及見禮，便急道：“快把這魚拿走，殿下吃不得魚！”
王貴妃見到張實輔，驟然冷了臉，“這金齏玉膾怎麽就進不得昭王的腹了？”
張實輔連忙跟王貴妃見禮，恭敬道：“回貴妃，四殿下食魚會腹痛。”
“哦？我分明記得，當年我去皇後宮中請安，皇後娘娘當著我的面，給我兒餵的魚膾！難不成先皇後毒害皇子嗎！”
張實輔連忙道：“四殿下幼時確實酷愛食魚，隔三差五便要吃上一頓，先皇後便換著花樣給四殿下做魚吃。只是不知為何，四殿下長到十幾歲時，一日食魚後突然腹痛不止，之後就落下了這個毛病，再不能吃一口魚肉。不僅如此，打那後，蝦蟹等一切鮮物，四殿下皆用不得了。”
王貴妃面色變了又變，冷聲道：“不是自己孩子，自然不夠用心，誰知是不是用了什麽不新鮮的魚，才叫晉兒落下這個毛病。”
一直沈默的淩晉陡然站起身來，“誤會既解，我還有事，先行告退了。”
他看也不看王貴妃一眼，轉身向外走去。
張實輔連忙跟著淩晉走出殿外，問道：“貴妃又難為殿下了？”
淩晉聲音淡淡：“她只是不信我不能食魚。”
張實輔忍不住道：“俗話說知子莫若母，王貴妃連殿下不能吃什麽都不知道，當年皇後娘娘可是每一道菜都一一過問，有沒有魚蝦這類鮮物調味。那時殿下嘴饞，把河海裏的物什兒試了一遍，挨個疼了一圈，才消停的。”
淩晉沈默片刻，不知想到什麽，冰冷的神色漸漸消融，他虛虛看著前方，“為這事，母後打了我嘴一下。”
張實輔也跟著笑了，“皇後娘娘那般溫柔的人，也有被殿下逼得動手的時候。”
“是啊，”淩晉垂下眸，嘴角掛著淺淡笑意，“我那時太淘，總氣她。”
眼看著到了岔路口，淩晉看向張實輔，“我要離京數月，父皇的事，煩你為我留意，若遇大事，可遞信至昭王府，他們自有辦法傳訊給我。”
張實輔躬下身，“請殿下放心。”
淩晉點點頭，轉身走入相反的甬道。出了宮門，梁蔚迎了上來，“殿下接下來要去哪？”
“回府，看看準備的如何了。”
梁蔚欲言又止地看了淩晉一眼。
“怎麽了？”
“貴妃托人叮囑過屬下，叫屬下提醒您臨行前別忘辭別舅爺。”
淩晉幹脆利落地翻身上馬，“回府。”
梁蔚仰起頭，“貴妃那邊……”
“她願鬧便鬧，徐州乃我與舅父共轄，徐州有異，我奉的又是秘旨，此時拜訪舅父，豈不令父皇生疑？”
淩晉一揚馬鞭，當先向昭王府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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